古風
我年半七十，猶未夢羆熊。
豈徒嘆孤獨，恐未承祖宗。
丙戌在完庠，家丁報弄璋。
自慶得后繼，失喜還欲狂。
望望速岐嶷，出入常扶將。
庚寅自南還，謬歃盟血盤。
結(jié)兒又墜地，虎子未成斑。
一得既云足，況此雙珠聯(lián)。
不獨渾舍賀，歸承父母憐。
先世積慶報，乃知發(fā)于此。
戒敕保護人，慇勤節(jié)飲食。
何敢比軾轍，尚冀齊華元。
惟愿壽春津，不愿文機云。
壬辰國被兵，余乃守齊安。
視篆一自強，賊勢愈滋蔓。
病妻率二子，來及黃州城。
于時御師潰，民牧若晨星。
我亦領軍回，雞犬亦罕音。
無計守空城，痛哭摧丹心。
提攜百口去，去尋邠土遷。
城門晝已閉，大同江無船。
老婢負二兒，老妻跣兩足。
一日行十里，未旬倒行橐。
間關到價州，無虞即山麓。
初尋一徑細，轉(zhuǎn)越岡重復。
一庵在山椒，數(shù)椽露板屋。
舍置困頓形，割發(fā)趨行在。
逢人問翠華，言過遼陽塞。
直欲向前去，還恐行不迨。
寧回尋鶴駕，荷鍤編行伍。
干戈滿道路，處處呀豺虎。
豈敢愛縷命，只憂身不達。
決意返黃岡，糾合事沮遏。
晝伏夜則行，踰旬入其境。
壯士已起義，忠憤何粗猛。
日日連出隸，賊徒屢已病。
兇巢一朝燼，獻馘數(shù)過百。
搶攘兵馬間，胡能忘食息。
恩義有輕重，竟詣監(jiān)撫行。
始獲拜嚴顏，何如父子情。
計切留此所，嫌非君所命。
去去龍灣道，麻鞋見我圣。
艱危甚奉天，草創(chuàng)同江東。
反忝禮官末，一任裘蒙茸。
不密蹈機阱，尺籍隸元戎。
身羈部伍中，無暇顧慈愛。
罪重天不慭，生我奄見背。
流離在旅寓，大事誰復顧。
旅櫬掩異域，推胸向天吁。
經(jīng)年首松楸，水道兼旱路。
綿力已殫盡，無由辦塋墓。
鄉(xiāng)關盡饑餓，誰能麥舟付。
奔走不計遠，假貸無南北。
三年乃（一本作了）襄事，頭鬢渾成白。
歸來尋子女，顏貌盡改易。
鼎香灶不煙，人人皆菜色。
點閱從行徒，婢亡僮仆走。
女挐作餓殍，已埋東山后。
含悲不敢哭，只幸馀兒壽。
四縱魯公帖，苦覓監(jiān)河粟。
移時主姑嗟，予麥盈一掬。
何待簛揚揄，即煮糜饘粥。
手啜類哺鷇，平均法鸤鳩。
僅延不絕息，輪流到歲秋。
人皆飽白飯，不厭糟與糠。
人皆賤魚蟹，未果鹽齏腸。
呼饑不忍聞，呼寒只宜抱。
未免不怨天，苦恨生不早。
喪紀重且大，安能累舐犢。
歸來奉幾筵，擲置不復惜。
擬待祥琴闋，共處同禍福。
須臾邸報來，嚴命聘上國。
承命事結(jié)束，侁侁作行役。
他鄉(xiāng)已半年，消息無由聞。
清宵步明月，夜夜憑夢魂。
大兒在窗下，讀書聲咿唔。
小兒立門東，見奶相追呼。
氣脈遠相通，形容宛在目。
橐里有飴糖，曷月歸使吃。
會面豈無期，早晚應有時。
只愿身強健，毋罹渴與饑。
